蜜月旅行的目的地无需讨论地选择了法国、意大利，两个人坐着马车经过埃菲尔铁塔、贡多拉上两个人腻在一起聆听船夫的情歌、一起在公园的水池边看天鹅……诸如此类的画面嗖嗖地在脑中飞过，让人如置身云端。不过到了那边才知道，这样的画面是不懂浪漫的人的“浪漫”，对法意来说实在是太缺乏想象力和深度了。因为，这是两个浪漫到骨髓里的国家。

  曾经揣度过第一次脚踏在异国国土上的反应：一定是激动得浑身发抖。可是，我错了。在一个漫长的白昼之后，我完全处于一个陌生环境中，生理上的疲惫让人只想瘫睡下去，心理上的疲惫则让人处于一场紧张的游戏里，眼睛不住地看来看去，不是欣赏风景，而是在“抓”你能读得懂的信息的鳞爪。拖着箱子在前进的人流中突然倒退了一步，踩到了后面旅客的脚，看也没看，就下意识地连忙用中文说了好几声“对不起”，回头直往被踩的脚看下去，那几秒钟，很静，觉得有点奇怪，抬头，很高，对西方人来说也是属于棱角分明的脸，深蓝色的长大衣，法国人一贯的深色打扮，微笑着，长长的手臂在空中夸张地做了一个女士先行的动作，好像生怕我这个外国人看不懂，用温和的法语询问我有没有事（我猜的，因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歉意）。我怔了一下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，然后笑了，很美地笑了，觉得这时候只有展现美丽才是最合时宜的。这种小事在哪儿都会发生，但在这儿却让我对这次旅行有了别样的好心情。

  准确地说，那次旅行我们纯粹是为满足一种心情而去的，两个人把所有银行存款换成了1000欧，由先生精心打点，保证我们能维持旅游中和旅游后生活的体面，所以，购物是不用忙乎的事，拒绝了导游推荐的大部分旅游项目，团队中最贫穷的我们反而有了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，虽然导游不高兴，但因为我们每次都能在约定时间赶回来，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记得那次团队是去老佛爷，我们则乱逛到了巴黎歌剧院，我正在嘻嘻哈哈地摸索摆一个怎样的姿势才能展现这座古典、辉煌的建筑时，突然被搂住了肩膀，没来得及侧头看个究竟，就看见先生“OK,OK”地不停按下了快门，当时只好配合，拍完，先生跟来者挥手say goodbye，我蒙在原地，再侧头时才看清原来是一对情侣正在等过马路的绿灯，男孩跑过来，跟我合了张影。这时，女孩转过来，对我开心地笑笑，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太缺乏幽默感了。后来，在照片中我才看到了男孩的脸，是阴雨天气中难得的明媚。

  那次旅行中为我们开车的司机是个意大利帅小伙，叫马克。他西装加革履，香水、摩丝、领带、意式热情一样也不少，每天都换一条领带，导游说马克在这次11天的旅程中带了20条领带、三套西装，跟他比，我们团里的大部分男士都要相形见绌了。我们夫妻俩既是贫困户，又是散漫团员，导游在我们身上既捞不到钱，又要在管理上费心，所以导游对我们并不大热情。但可能是新婚夫妇的缘故，马克却对我们特别热心，车上会放一些适合我们的歌曲，跟我们说话，吃饭的时候招呼我们坐在一起。旅行的最后一处是罗马，也是马克的家。自从进入罗马后，马克显得格外兴奋，不停地给我们介绍罗马，告诉我们他的家住在哪儿。暮色降临后，灯光已经从家家户户的窗里透出来，雄伟的古城罗马收起了白日里的壮观，透出了温馨和宁静，车正行驶在一座巨高的大石拱托起的大桥上，这座桥通向一座城，车里的我们在疲倦中一摇一晃，突然，马克用意大利语大声喊着“看哪！那是我的家！”我依着他的喊声望去，虽然不知道哪个窗才是马克的家，但是从他充满热情的喊声中，我可以想象那个意大利的家庭，有健壮的父亲，丰腴的母亲，有一大群孩子，围坐在长长的饭桌上，橙黄的灯光下，爽朗地笑着，开心地吃着，弹着琴，唱着与太阳、爱情、生活有关的歌，就这样一天天，一年年，一代代。

 真正浪漫的地方是不能带着“寻求浪漫”的目的去旅游的，因为这种地方对人的首要要求就是放下功利，把一切放心地交给流水时光、交给偶然小鸟、交给一无所获，然后走吧，骑着车，坐着船，吹着口哨，顶着黄昏，吹着微风，亦或抹上亮丽口红，突然，在某个转角，你遭遇了那个浪漫，就像我那样。

（作者系基础教学部教师）